我上初中的时候,村里去县城唯一的公共交通就是一辆大巴车。「大」也说不上,应该叫中巴车。车是邻村一个叫王文义的人买的。他把车停在我们村,每天早上骑摩托车从自己的村子跑到我们村,然后以我们村为起点,一路接上邻村的人,去县城的停车场。从我们村走,可以拉更多的人。走到王文义的村子,顺路接上王文义的老婆,王文义的老婆在车上卖票,王文义开车,一张票 7 块,过年的时候一张票 10 块。
我 12 岁的时候上初中。我们村的学生大部分都去镇上的中学读,我爸重视教育,送我到县城读。每天就是坐这个中巴车去学校,在学校住 12 天,每两个星期回家一次。刚开始每天都想家,住在学校里很不习惯,12 个人一间宿舍,没有办法洗澡,宿舍臭烘烘的。周五下午离开学校,坐在车上,是心情最好的时候,因为从现在开始局距离学校越来越远了。周日的下午在车上,是心情最差的时候,在家收拾好东西,上了车,就没有退路了,只有一条去学校的路。
读高中的学生也是坐这辆车,需要去县城的村民也是坐这辆车,所以每周日下午格外人多。座位上全部坐满,车的走道也是挤满了人, 挤得满满当当,超载了两倍还多。
车比较破,车内的地板是一张铁皮,有的地方还破了小洞。有一次我坐在破洞的旁边,怀着郁闷的心情,透过洞看路上的小石子向后飞去。奔驰的客车,我和路面只有一张铁皮之隔。
后来王文义换了一辆新的宇通牌客车,涂着崭新的绿色油漆,座位也没有污渍,比以前也大了,可以叫做「大巴车」了。
高中生是周日中午回学校,初中生是周一早上。冬天天短,起个大早去坐车的只有我一个初中生。有一个冬天的早晨,格外的冷,我去车站的时候还伸手不见五指。我到车站,等了一会,王文义骑着摩托车来了。还不到发车时间,他打开门让我上车等,然后去发动车子。却发现油箱被冻住了,车发动不起来。他让我在上面坐着,我从玻璃看到他从附近的人家门外扯了一把干草,点了火塞在油箱下面烤,也顺便点了一只烟。看到这我就不淡定了,赶紧下了车,站在他旁边,看着火焰在车底燃烧,想象着发生巨大爆炸,把这几吨重的铁皮炸到天上的情形。过了一会,王文义的烟抽完了,回到驾驶室尝试发动,结果还真发动着了。他下车灭了火,就起步去县城了,车上还是只有我一个人。
3 年之后,我开始读高中,还是每两个周坐他的车上学,回家。生活还是一样的麻木,每天学习超过18个小时。最喜欢周六的中午坐车回家,最讨厌周日下午坐在回县城的车上。每两周的休息时间只有不到一天。
后来我去读大学,就再也没有坐过他的车了。每次回家我坐飞机去机场,然后坐芳姐的车去滨海酒店。父亲会去滨海酒店等我,开车带我回家。
芳姐是我哥介绍给我的,任何时候需要去坐飞机,或者从机场回家,只需要在微信上和芳姐说一声,芳姐安排一辆车点对点送到机场,除了我还会顺路接上其他需要去机场的人,一个人 60,7 座车跑一趟可以赚 360。 这些人常年跑机场,从来没有误过飞机。
只是过年的时候人流量大,活也多,一次司机和我说他三天只睡了6个小时,让我听了有些害怕。
大学快毕业的时候,村里就通了公交车,去县城价格更便宜了,但是为了连接更多的村庄,公交车也绕了,原来需要 40 分钟,现在要至少一个半小时。王文义的车也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村里。